《周易·系辞下》第三章:“易者,象也。”简单的理解就是《周易》是观察和研究物象的。第一章说“八卦成列,象在其中矣。”就是八经卦是能够代表物象的,万物的象就包含在八经卦之内,八经卦可以代表万物在不同时间和空间内或静或动的各种状态。《诗经》中的一些诗中状物或叙事的诗篇,如果将其中的物象理解为八经卦的卦象,并按照时序进行组合,可以形成六十四别卦的卦象。按照对应的卦象对原诗进行解读,可以说是一种趣向,其中或许存有作者隐藏的创作意图也未可知。
《诗经·小雅·南有嘉鱼》:
南有嘉鱼,烝然罩罩。君子有酒,嘉宾式燕以乐。
南有嘉鱼,烝然汕汕。君子有酒,嘉宾式燕以衎。
南有樛木,甘瓠累之。君子有酒,嘉宾式燕绥之。
翩翩者鵻,烝然来思。君子有酒,嘉宾式燕又思。
诗文的前三章,可参考《毛诗正义》《诗集传》的注解。最后一章“君子有酒,嘉宾式燕又思。”有人释“又”为“侑”,指劝酒。朱熹有两种解释,一是“又”是指又一次,再次,“思”为语助。二是“又思”为“言其又思念而不忘也。”手机百度的《轻松学诗经》一书中认为:“又”读为右,劝酒。我认为“又”当读为“右”,但不是劝酒的意思,而是应当理解为“佑助”之“佑”。这是因为在全诗四章的首句之中,“嘉鱼”“樛木”“甘瓠”“鵻鸟”,这些物象是有区别有层次的,简单说就是水陆空,以这些物象代表不同层次的、处于不同境地的民众。“嘉鱼”就是能享受君子福泽,受到君子保护,能够自由自在的在水中邀游,并且能为君子提供饮食、祭记等功用的鱼,象征在君子属地内安居乐业并为国家提供各种服务的民众。(在《诗经·周颂·潜》中说鱼是为了“以享以祀,以介景福。”《诗经·周颂·丰年》说酒是为了“以洽百礼。”这说明《诗经》中的酒肉,多是和祭礼有关的,绝不是单纯的为满足口腹之欲。)而缠绕在樛木上的葫芦秧上的一个个葫芦,好象是处于危险境地,大头冲下如同倒悬的民众。从远方翩翩而来的群鸟,又饥又渴,疲惫不堪,正如曹操《短歌行》中所说,“绕树三匝,何枝可依。”(翩翩的群鸟也正如当今世界上的难民潮。)孔子在《论语·季氏》批评冉有和子路,“危而不持,颠而不扶”,“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。”希望他们能做到危而持之,颠而扶之,能够招徕远人并能使他们安定安宁。《南有嘉鱼》诗中的第一二章是君子欲使“域中之民乐”,三四章是君子欲使“危境之民得安,远来之民得佑。”
“南有嘉鱼”诗的前两章首句都有“嘉鱼”。在《梅花易数》中说“坎为水”,坎代表“豕,鱼,水中之物”,所以“嘉鱼”之象可用坎卦代表。三四章的“樛木”“鵻鸟”可用巽卦代表,按照鱼、木、鸟等物象在诗中出现的先后顺序,可得出下坎上巽的《涣》卦卦象。《涣》卦大象曰:“风行水上。”风吹水面,水流涌动,冲刷岸边,堤岸侵蚀,崩塌倾颓,象征民心涣散,邦基不稳。《涣》卦卦辞曰“王假有庙”,就是王或君子到宗庙中进行“有“祭,向神明和祖先奉上牛羊鸡鱼等牺牲。《象》曰“先王以享于帝,立庙。”就是先王观此卦象,则祭祀上天,建立宗庙,以这种方式增加国家臣民的凝聚力,防止民心涣散。总之,就是要以“神道设教”的方式,不断地巩固“君权神授”的社会意识和思想,同时对民众也适当采取“绥之”“佑之”的行动,确保社会的安定。
以上是根据《南有嘉鱼》四章首句所得的卦象。如果依照各章次句以及未句,也能根据物象而推得卦象。第二章末句中的“衎”,音看,《说文解字》释为“行乐貌。”既言“行”。则为在路上,在地上,以足行于路。首章次句“罩罩”是鱼群游的样子,而第二章次句“汕汕”是渔具。“罩罩”是鱼在水里还未被捕获,而“汕汕”是鱼已经进入了鱼篓,是已经被捕获,而且结合“衎”义,是指鱼已经被收入囊中,由渔父背着挎着抬着提着,顺着大路往家走,一边走一边唱着歌,欢愉之情溢于言表。木多生于高山,鸟多翔于天宇。或者说樛木也是长在山上,或者说樛木也是相对高的物象。如此,诗中的四章诗句中第一章为水为坎,第二章为足为陆行为震。第三章为高为危为丘为山为艮。高则危,故“绥”之。绥,安抚。第四章为鸟为风为巽。“又思”,又,即右,通佑,佑助的意思。四章首句中“鱼”“鱼”“木”“鵻”都为名词。四章末句中“乐”“衎”“绥”“又”,都为动词。四章诗句按照《易经》八经卦看,分别是坎、震、艮、巽,按照自下而上的顺序参差相合,也为《涣》卦卦象,即初二三爻为坎为水为鱼,二三四爻为震为足为行貌,三四五爻为艮为山为坚木为果菰,四五六爻为巽为风为百禽。(《梅花易数》)
在《南有嘉鱼》一诗中,除根据诗中物象得到主卦《涣》卦外,还可以根据诗中的物象得到变卦。诗中首章首句为鱼的象和鱼群在水中漫游的象。第二章首句虽然仍是鱼的象,但是“汕汕”是鱼已离水入篓的象,关键是“衎”为行乐貌,
鱼已经由在水中自由的游变成被人装在鱼篓中在地上被动的行走。由水中游变为陆上行,由观鱼之乐变为得鱼之乐,也可说由鱼之乐变为人之乐。如果把代表坎水的第二爻变为阴爻,则初二三由坎变为坤,二三四由震变为坤,而三四五艮、四五六巽不变,则卦象由《涣》卦变为《观》卦,其中第二爻为动爻。《涣》卦为涣散之象,而《观》卦为聚拢团结之象。无论是从诗句的原文,还是从诗句物象推得的卦象,都能感受到诗中的“君子”对于家国分离涣散浓厚的忧患意识,以及君子为实现 “乐民之乐,忧民之忧”“隆礼尊贤,以民为本”的执政理想而进行的不懈努力。
《南有嘉鱼》一诗,前三章首字均为“南”,各章第三句末字均为“酒”。以“南”为离,以“酒”为坎,先离后坎,下离上坎,为 《既济》卦卦象。最后一章首句为“翩翩者鵻”,第三句末字仍是酒,则第四章可得下巽上坎的卦象,为《井》卦。《既济》卦卦辞“小利贞。初吉,终乱。”《井》卦卦辞:“改邑不改井,无丧无得。”前三章都是《既济》卦的卦象。之所以能够总是一种“既济”的状态,是因为君子对“初吉,终乱”的历史经验教训有着深刻的体查,对“福兮,祸之所伏”的“家训”时刻铭记在心,所以“吉”的状态就会维持较长的时间。对于第四章对应的《井》卦卦辞“改邑不改井”,一种理解就是世事虽然变迁,但是水井的位置和功用不会改变。另一种解释就是虽然城头变换了大王旗,比如昨天北京城的城主是崇祯皇帝朱由检,今天北京城的城主变成了远道而来的闯王李自成;昨天袁世凯还是中华民国总统,今天就穿上衮服祭祀天坛登基成为仙福永享的洪宪皇帝;比如乌克兰东部四个地方,通过公投加入了俄罗斯。虽然“邑”的名称改变了,“邑”的主人改变了,“邑”的旗帜的颜色改变了,但是为民提供不竭水源的水井、为民提供生存保障的政策不会改变,那么民众的生活就会“无丧无得”,就会没有什么波动变化。但是最后一章的末句中有一“又”字,即佑助之佑,那么虽然最末一章仍是《井》卦的卦象,但是因为君子通过“嘉宾”对民众有所佑助,比如帮助淘井,比如帮助更换汲水的陶罐和绳索,比如修葺井栏,比如对关涉民生的各种事情都是高度关注,如此,虽不改井,但是通过疏浚修整邑中之井,可以使卦辞中的“无丧无得”悄悄的变化为“无丧有得”,即不但“无丧”而且“有得”。《既济》卦和《井》卦两个卦的卦象和卦辞给人的启示有两点,一是安不忘危,二是以民为本。
再比如,《小雅·吉日》四章中的“大阜”为艮,“漆沮”为坎,“瞻”为离,“酌醴”为坎,自下而上艮、坎、离、坎,卦象为《蹇》卦卦象。诗名为《吉日》,但是诗中的象组合起来是《蹇》卦象。诗的作者和周宣王口头和字面上都说打猎的日子是个好日子,但是诗中诸象却是“王臣蹇蹇”,过了一个坎,又是一个坎。诗人的心里话也许是说,日子是个好日子,但是不以时畋猎却是一件劳民伤财不得民心的事情。
《小雅·六月》《小雅·鱼丽》《小雅·菁菁者莪》等诗,也可以根据诗中的物象组成的卦象进行解读。这既可以理解为《诗经》物象与《易经》卦象的契合,也可说是用物象和卦象符号,在《诗经》、其它的包含有物象的经典典籍或普通文字与《易经》之间,搭起了一座信息沟通与共享的桥梁。
(回峰,沧州市周易研究会会员。13230799578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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